作者：Christian Baroni和Henry Holden 

　　原载：《国际清算银行》

　　编译：韦童儿 

　　本文仅代表作者观点，不一定是《国际清算银行》的观点。本文可在《国际清算银行》网站(www.bis.org)上查阅。

　　简介：

　　支付方式正加速变化。用户期望在任何时间、地点都能更快捷、更轻松地支付，它反映了生活各方面的数字化和便利性。尽管支票和现金等纸质支付依然扮演着重要角色，新技术和新的市场进入者正在挑战传统的银行支付系统。

　　除了支付方式，使用的货币类型甚至也可能变化。据报道，各国央行都在考虑央行数字货币将如何取代传统货币，公众对这一基础性的潜在变化也很感兴趣。本文基于近期对63家央行的调查(占世界人口近80%的司法管辖区)，梳理了各国央行当前的工作和思考。这项调查询问了各国央行目前在央行数字货币方面的工作和工作动机，以及发行央行数字货币的可能性。问卷调查显示，大多数央行都在合作研究央行数字货币及其影响，但主要在概念层面。尽管有些央行已经到了考虑实际发行的阶段，但它们都很谨慎，只有极少数央行有计划在中短期内发行央行数字货币。

　　央行数字货币 ：

　　在支付和市场基础设施委员会(CPMI)和市场委员会(MC)提交的2018年报中，央行数字货币被定义为中央银行货币的新变体，不同于现金或中央银行准备金/结算账户。基于货币的四个关键属性，上述报告提供了货币分类(“货币花”)，描述了两种央行数字货币类型：通用型和批发型。通用型又有两种变体(图1)。

　　货币有四个关键属性：发行人(是否中央银行);形式(数字或物理);可获取性(广泛或受限)和技术。技术层面，报告区分了代币或基于账户的货币。在支付经济层面，代币和账户的关键区别在于验证：代币由代币接受者验证，而账户由中介机构验证其持有人的身份。不过，代币在不同领域定义不同，有些报告将央行数字货币的形式用价值基础和账户基础来区分。本文交替使用了价值基础和代币基础的术语。

　　货币花(货币分类)

　　来源: CPMI-MC (2018); Bech and Garratt (2017).

　　上图展示了货币的四个关键属性：发行人(是否为央行);形式(数字或实体);可接受性(广泛或受限);技术(基于账户或基于代币)。私有数字代币(通用)包括加密货币，如比特币。

　　本文讨论的是图中灰色阴影区域内央行数字货币的三种变体。第一种变体是“一般用途”“基于账户”，即中央银行为公众开设账户，主要适用于零售交易(也适用于更广泛的用途)。第二种变体为“一般用途”“基于口令”，即央行为公众发行一种“数字现金”。前两种变体的功能及适用性类似，只是发行和转账方式不同。最后一种变体是“批发”“基于代币或价值” 的数字代币，其使用受限为批发结算(如银行间支付或证券结算)。

　　下文详细讨论了瑞典和乌拉圭两个央行通用数字货币项目(电子克朗和电子比索)及其背景。尽管在世界许多地方，过去十年的现金流通额在上升，但也有些国家与这一趋势背道而驰。瑞典和乌拉圭被关注，不仅因为他们在相关工作上比较领先，还因为其央行公布的项目信息量较丰富。

　　电子克朗：现金使用在瑞典已持续下降多年(图A)。该国零售商有很好的理由预计这种下降将持续，接受现金的成本将变得过高而未来将不再去接受。

占受访者百分比

左图：谁用现金支付最近的购买?

右图：多久从银行的自动取款机或柜台取一次现金?

　　来源: Sveriges Riksbank.

　　为了应对这种下降，瑞典央行2017年初开始“电子克朗”项目，并于2018年10月发布了第二份报告。报告指出，由于现金使用持续下降，国家需要在支付市场中发挥作用，提供电子克朗是其中一种方式。电子克朗将是现金以及当前电子支付的补充。

　　电子支付(下图中Swish)最近在瑞典出现了显著增长，但老年人使用率明显较低(图B)。瑞典央行指出，社会中一些主要只能获得现金的老年人和其他弱势群体，需要更简单、更人性化的服务来避免被排斥。

　　来源:瑞典央行;CPMI统计红皮书。

　　电子克朗是“基于价值”(不是账户)。瑞典央行设想了一个平台供电子克朗的支付服务提供商来连接和分发货币。瑞典央行认为，支付服务提供商可以用分布式账本技术提供服务。但分布式账本技术尽管未来可期，目前被认为很不成熟。

　　基于价值的方式和瑞典央行的法律授权(瑞典央行法案)相兼容，基于账户的电子克朗则需要调整法令使其更明确。瑞典央行指出，基于账户的电子克朗并不会被排除，只是必须与其他机构协调沟通。下阶段瑞典央行将试点有预付价值、无息且可追踪的电子克朗，同时为是否发行全方位的电子克朗进行一系列可能的调研。

　　电子比索：乌拉圭央行刚完成通用型央行数字货币的试点项目。该试点作为乌拉圭2011年开始的范围更广的政府金融计划的一部分，旨在扩大准入、规范劳动力市场和提高支付系统效率。试点以来，自动取款机和其他取现设备大量增加，但现金提取额平稳(图C)，流通现金量下降(图D)。

　　乌拉圭

　　POS = 销售点 ATMs = 自动取款机 OEMP = 其它电子支付

　　来源: 乌拉圭央行

　　针对这些变化，也为了实现更深远的金融目标，乌拉圭中央银行于2017年11月开始发行、流通和测试电子比索。多种面值的数字支票被发行到“电子票据管理器平台”，该平台充当数字支票所有权的登记处，不使用分布式账本技术。乌拉圭央行共发行了2000万比索，其中700万由在中央银行账户中持有等值比索的第三方支付服务提供商发行。个人用户和企业用户在电子钱包中最多可分别持有30000电子比索(约1000美元)和200000电子比索。电子比索可以通过手机短信或手机应用程序实时点对点转账。乌拉圭中央银行的法定授权足以使电子比索成为现金的补充。

　　该试点被认为成功，并于2018年4月关闭，之后所有电子比索被取消。项目现处于评估阶段，还需要考虑一些些问题再决定是否进一步试验及发行。包括设计特定的挑战，例如怎么最优管理不同面值的数字钞票库存;包括更宽泛的问题如电子比索是否匿名及是否有利息，中央银行的最终角色以及电子比索对企业和经济，在广义上会有哪些影响。

　　乌拉圭M1及其细分

　　在GDP中占比 

　　来源: 乌拉圭中央银行

　　1)瑞典央行(2018).

　　2)国际清算银行和巴塞尔支付和市场基础设施委员会主办的“支付经济学九号会议”上的幻灯片，瑞士, 2018年11月15–16 日。

　　问卷调查

　　约63家央行回复了调查，其中41家属于新兴市场经济体，22家为发达经济体(图2)。总体上，受调查国人口占世界总人口的近80%，受调查国经济产出占世界经济产出的90%以上。

　　问卷1受访国 图 2

　　黑圈代表开曼群岛、多米尼加共和国、荷兰、加勒比、欧元区、香港特区、萨摩亚、新加坡、所罗门群岛和汤加。“发达经济体”和“新兴市场经济体”的定义见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世界经济展望国家分类。

　　本地图所示的边界以及使用的名称不代表国际清算银行已认可或接受。

　　调查进行于2018年下半年。它首先询问中央银行是否进行央行数字货币工作，如果有，它会进一步询问央行数字货币的类型及工作进展。此外，问卷还包括可能发行央行数字货币的驱动力和当前预期，以及中央银行是否具有发行央行数字货币的法律权限。问题清单见附件2。

　　鉴于所涉及问题的复杂性，各国央行为其答案提供了大量补充解释。这项调查是支付和市场基础设施委员会继2017年类似调查(规模较小且未公布)之后进行的。2017年的调查结果已含在相关内容中。

　　除了央行数字货币的问题，调查还询问了“私有数字代币”及其支付用途。私有数字代币包括各种非央行发行的数字代币。调查区分了“加密货币”和其他私有数字代币， “加密货币”指的是没有发行人，也不代表任何基础资产或负债的去中心化数字代币。

　　调查结果：调查发现，各种各样的动机促使越来越多的央行对央行数字货币进行概念研究。然而，只有少数中央银行有切实意愿在未来十年内发行数字货币。

　　在做工作：约70%的受访者已经(或很快将)开始央行数字货币工作，比2017年调查结果略增(见图3左侧)。目前不关注央行数字货币的央行通常来自较小的司法管辖区和/或面临更紧迫的优先事项。一些央行表示，它们依赖于国际组织(特别是国际清算银行)或区域组织(如加勒比共同体的金融科技咨询工作组)进行研究。在进行研究的央行中，一半以上同时涉及两种(图3右侧)，约三分之一只关注通用型，八分之一只关注批发型。

　　央行数字货币工作回复占比 图3 1，央行数字货币工作回复占比，2018调查.

　　来源: 央行数字货币调查.

　　所有已进行理论和概念研究的央行，基本都会分享研究成果，期待在这个新研究领域发展共同认知。其中约一半开始用实验或试点进行测试(图4左侧)。比2017年增长了15%(图4，右侧)。

　　发达经济体和新兴市场经济体的许多中央银行都试图使用分布式账本技术复制批发支付系统(如Jasper、Ubin和Khokha项目(加拿大银行(2018年)、新加坡金融管理局(2018年)、南非储备银行(2018年)))。

　　只有五家央行试点项目有进展，电子比索就是完整的试点案例。重要的是，尽管进行着大量工作，这些概念甚至试点项目都停留在调查性质，并不意味着计划发行央行数字货币。

　　各国央行增加了在跨境支付和证券结算安排等概念验证方面的相互合作。包括欧洲和日本央行的项目以及加拿大央行、新加坡金融管理局和英国央行的联合项目。

　　驱动力：

　　该调查还询问了各国央行发行通用型或批发型央行数字货币的驱动力。针对不同类型的央行数字货币，中央银行在问卷提供的涉及支付安全、效率以及央行授权的其他方面等选项中，从“不那么重要=1”到“非常重要=4”排序，并用评论补充其选择。

　　对所有接受调查的央行来说，支付安全和国内效率是最重要的激励因素(图5)。可预见最不重要的是批发型央行数字货币的金融包容性，不太能预见的则是通用型央行数字货币的跨境支付效率。然而，需要注意的是，问卷给出的选择范围相当窄。随着中央银行的发展，更多不同的驱动力可能会涌现。

　　除了问卷提供的选择之外，许多央行还考虑了一系列其他重要因素。通用型央行数字货币的问题大多与现金相关，应对现金使用量的减少或者是通过支持电子创新和支付来减少现金使用。批发型央行数字货币的其他因素更为多样和全面，包括更好地交易监控以及最终用户的安全和效率效益。

　　发行 央行数字货币驱动力, 按重要程度排序

　　分数计算为选项的平均值：“不太重要”(1)、“有点重要”(2)、“重要”(3)和“非常重要”(4)。

　　来源: 央行数字货币调查.

　　按经济发展阶段对受调查者分类显示，就通用型央行数字货币而言，新兴市场经济体最看重国内支付效率和金融包容性(图6),跨境支付效率最不重要。相比之下，发达经济体则将支付安全和金融稳定作为主要动力，金融包容性最不重要。

　　在定性评论中，新兴市场经济体央行认为，支持数字化、结合非正规经济和打击金融犯罪，是发行央行数字货币的关键动力。一些发达经济体则被“少现金”甚至“无现金”社会所驱动(关于电子克朗的讨论见上)。

　　发行 通用型央行数字货币驱动力, 按重要程度排序

　　分数计算为选项的平均值：“不太重要”(1)、“有点重要”(2)、“重要”(3)和“非常重要”(4)。

　　来源: 央行数字货币调查.

　　对于批发型央行数字货币，发达经济体和新兴市场经济体都认为支付安全和效率是最重要的激励因素(图7)。对新兴市场经济体，跨境支付不那么重要。所有中央银行(包括新兴市场经济体)都认为金融包容性最不重要。

　　发行 批发型央行数字货币动机, 按重要程度排序

　　分数计算为选项的平均值：“不太重要”(1)、“有点重要”(2)、“重要”(3)和“非常重要”(4)。

　　来源: 央行数字货币调查

　　展望：调查要求各国央行描述短期(最多三年)和中期(最多六年)发行各类型央行数字货币的可能性，有“极有可能”到“极不可能”五个选择。

　　短期内，超过85%的央行认为自己不太可能或极不可能发行任何类型的央行数字货币(图8)。没有央行在短期内“很可能”发行批发型央行数字货币，两家新兴市场经济体中央银行正在考虑在同一时期发行通用型央行数字货币。

　　1 短期: 1–3 年 中期: 1–6 年

　　来源: 央行数字货币调查

　　认为短期内有可能发行两类央行数字货币的中央银行在增加，但大多数仍然认为不可能或非常不可能。中期来看，只有一家中央银行报告认为自己极有可能发行批发型央行数字货币。总体而言，发行两种类型央行数字货币的可能性类似，尽管人们认为通用型央行数字货币运营更复杂，对金融系统的影响更大。

　　2017年的调查也询问了发行央行数字货币的可能性。不过当时的问卷没有区分通用型和批发型央行数字货币。在做出答复的央行中，一半认为可能，另一半则认为不太可能。当时只有一家央行考虑可能发行央行数字货币，但在2018年的调查中，它回答不再进行任何研究。

　　法律授权：发行央行数字货币的先决条件是中央银行有合法的权力。调查要求中央银行明确他们是否拥有或正在获得发行权。2017年的调查中也提出了同样的问题。

　　几乎四分之一的中央银行有权或将很快有权发行央行数字货币，三分之一没有，约40%的中央银行不确定(图9左侧)。这种高度不确定性并不令人惊讶，因为大多数央行需要先授权加密货币及各种形式的电子货币。与2017年相比，不确定性水平有所下降(图9右侧)。

　　在2017年的调查中，没有“目前正修改法律以允许这样做”的选择。

　　来源: 央行数字货币调查

　　结论：大多数中央银行都在研究央行数字货币。许多国家正从纯概念发展到实验等概念验证阶段，并基本与其他中央银行合作。不过，发行央行数字货币的动机比较特质化(例如，国内现金可用性下降)。只有少数中央银行对央行数字货币进行试点，短期或中期发行的可能性更小。

　　现阶段，大多中央银行似乎都决定要挑战央行数字货币，只是不确信收益能否超过成本。看到明显好处的国家主要来自新兴市场经济体。从调查来看，这似乎是因为金融包容性项目带来明确的行动授权，当前基础设施的匮乏则限制了央行数字货币可能造成的破坏，同时鼓励了新技术的应用。

　　调查中的趋势可能会继续。不同中央银行将继续以不同速度进行研究。这样会产生跨境溢出效应的潜在风险(CPMI-MC(2018))。然而，调查证据表明各国央行正在谨慎行事，合作并分享各自的工作成果。谨慎和协作将降低意外的可能性。

　　实物现金不太可能是未来支付的主流。人们将不得不等待使用央行数字货币。各国央行正在努力确保这等待是值得的。

　　加密货币和其他私有数字代币：调查还就私有数字代币做了询问，包括不由中央银行发行的各种数字代币。“加密货币”指的是没有发行人，也不代表任何基础资产或负债的去中心化数字代币。这项调查包括加密货币用来进行国内支付和跨境支付的问题，加密货币的使用会上升或下降的判断，以及私营部门在其管辖范围内对其他数字代币的试验情况。

　　加密货币：没有中央银行回答在其管辖范围内公开广泛使用加密货币进行国内或跨境支付(图E)。对于多数中央银行而言， 加密货币的使用要么被评估为最少(“很少使用/不使用”)，要么集中在特定细分市场中。这与其他关于使用加密货币支付的研究(图G，右侧)是一致的。

　　没有“重大用途”和“更广泛的公共用途”选择。

　　来源: 央行数字货币调查

　　并不奇怪，加密货币未来的使用情况很难判断。大多数中央银行观点都不坚定，尤其在跨境支付方面(图F)。大多数认为加密货币很少用做支付。原因包括零售接受度低、合规问题、公众对所涉风险的理解以及某些国家的直接禁令。这与其他研究一致，即加密货币的价值和数量受到监管机构行为的影响。

　　相关中央银行报告显示，目前和未来使用的加密货币似乎都包含在用于投资目的的资产类别中。

　　加密货币用于支付的用途预期

　　来源: 央行数字货币调查

　　其它私有代币：加密货币的分布式账本技术倍受关注，近四分之一的受调查者称，银行或非银行正发行或正尝试用私有数字代币作为其支付服务的一部分(图G左侧)。报告中的实验项目大多处于早期阶段，主要集中在发达经济体和新兴市场经济体亚洲汇款接收区。据报道，项目重点是跨境支付，使之与所属国家更迅捷的国内支付相一致。一些中央银行认为，这些项目举措更类似传统的电子货币或代理银行，可能会模糊私有代币边界或引发定义性问题。

　　银行或非银行是否在尝试或发行私有数字代币作为其支付服务的一部分?

　　来源: 央行数字货币调查